等到所有的等待都停止……

有一個美國搖滾歌手叫肉塊（MEATLOAF），我二十幾年前就聽他的歌。前陣子cinamax頻道重覆播映他的傳紀電影，從記憶中跳出來的音符讓我急忙去買了他的CD。

我的新CD和二十多年前的盜版唱片有些不同；例如，多了一首搖滾版的《波麗露》（Belero）。肉塊是很胖的歌手，我想像他在舞台慢慢、沈重地移動身軀，應該也是一種美感。

我第一次聽拉威爾的《波麗露》，是電影《戰火浮生錄》片尾那場撼動人心的芭蕾舞配樂，當時我除了不知道這個音樂，也不知道導演為什麼選擇這個音樂。後來我太太告訴我，《波麗露》也被稱為「永不停止的旋律」，我才把音樂和劇情連起來。

原來，《戰火浮生錄》還有一段獨白，應是一首詩：

     如果你等我，我將回來！

     但你必須全心全意地等，

     等到天下黃雨、下大雪，

     等到炎夏的凱旋，　　　

     等到記憶空白、心裡動搖，

     等到沒有音訊到來！

     等到所有的等待都停止……

這首詩的重點在第一句：「如果你等我，我將回來！」但它也暗示，當所有的等待都停止的時候，如果你已經不等我，我是不會回來的！所以，如果你要一個人回來，只好不停地等待﹖這樣的等待正像《波麗露》的旋律，簡單、重複而持續；這樣的等待，才會永不停止。

五月廿五日那天，我很早到了辦公室寫完我的《枯萎年代》電子報第十五號，下午三點寄了電子郵件才有時間打開電視聽新聞報告，沒多久就傳來華航班機失蹤的消息，五點代班參加報社編前會議時，新聞作業的方向已朝向「最壞打算」。

六點開完會，電視陸續出現確定失事的的消息，也播報失蹤者名單，我驚聞聯合報組長賴始全、杜慶明都在內，接著又有聯合報以前的編輯鄭可強，慌亂中給太太打了電話，他們都是我的朋友。

我想起，幾個月前他們曾到我服務自由時報附近的南京東路找我消夜，喝了一堆酒，慶明住三重自己回去，人稱「表哥」的可強兄堅持開車送我回三峽，賴老大雖住中和，他也下令先到三峽。我忘記車上聊些什麼了，只記得我們三個站成一排，就尿在我家門前的圍牆。

賴老大是我在聯合報時的老長官，我特別欣賞他雲淡風輕的個性，至於教誨後進，不只是我獲益良多，接觸過的記者都對他極為敬重。

慶明曾在台北縣與我共事，毫氣時人稱「杜月笙」，內斂時又出奇穩重，自由時報記者辛悅弘這幾天還撰文懷念他，對他也極為推崇。

「表哥」落拓不羈，向來不太理會別人的揶揄，酒到七分才略顯精明。我是因為賴老大才識得他，幾個人同聚喝酒的機會雖然不多，每次都讓我很愉快。

五二五那晚，我照常處理空難新聞，也和一些新聞界友人通過電話；後來，關於他們三人的稿子終究來了，我在記者的文章中加了一些我熟知的內容，第二天它們成了報上的鉛字。

接著幾天，澎湖傳來許多家屬哀慟的畫面都讓人鼻酸，其中一幕是一排人跪成哭泣的長堤，等待親人從海中歸來。那麼，

     如果你等我，我將回來！

     但你必須全心全意地等，

     等到天下黃雨、下大雪，

     等到炎夏的凱旋，　　　

     等到記憶空白、心裡動搖，

     等到沒有音訊到來！

     等到所有的等待都停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