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0月14日 星期四

執子之手

《二00五年四月五日悼亡》
 
 
阿寬是四月三日凌晨過世,但辛悅弘兄一日探視過後給我打電話就提及他已意識不清;也就是說,他與這世間的糾葛更早以前就已結束,只除了我接下來猜想的那一幕。  

 
二日那天,大家其實已覺得他情況不好。深夜十一點,他的越南籍太太被親友通知到醫院,阿寬卻突然醒了過來,和太太聊了好一陣子。
 
告訴我這件事的,是阿寬的結拜兄弟周朝義兄;他說:「真的是回光返照!」我猜想,多情阿寬那時必定和太太淚眼相對。
 
三日過午,我站在板橋長江路上,傷感的香味從屋裡靈堂肆無忌憚地飄了出來。「他太太呢?」我問朝義;「樓上。可能還在哭吧!」
 
阿寬結婚未滿四年,太太無法取得身分證,居留期限只到年底,阿寬的家人都主張先辦妥離婚,但是他始終反對,常常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,大家都不忍心。「那接下來怎麼辦?」朝義回說:「我也不和道。」  
三月間我和內人也到過長江路,阿寬的太太像個小孩,輕輕笑著。阿寬說:「她要我下個月和她回越南養病,說那邊太陽比較大。」我便猜想:二日深夜,阿寬允諾了那個年輕女孩,終究會陪她回越南,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。
  我是一九九二年間識得阿寬,那時我在聯合報,聽聞自由時報有個年輕貌美的女記者被她同事追走了,隔不久到瑞芳有緣和駐地採訪的阿寬一晤,心裡還嘀咕:「兩個人根本不配!」
 
那女孩,我知道是將軍的女兒,在阿寬的感情世界佈滿地雷後離開。一九九六年我成了阿寬同事後,有好幾年還看著這些地雷不時爆炸,點燃引線的有時只是幾杯小酒,更多時候是他無助的思念。

我聽著他唱:「酒是不倒來嗎?沒醉我不走!」(一)然後,看著他在我身邊醉倒。  
幾年後我職務調整,他突然決定結婚了,從柬埔寨帶回一個女孩,一下飛機就打電話要我到板橋看他老婆。那晚的朋友家燈光昏暗,我隱約覺得阿寬的太太沒有他笑得那麼開心。  
阿寬離開自由時報時,和柬埔寨的太太已經分居,我還催促他辦妥離婚手續。後來,他娶了這個越南太太,看起來和前一個女孩一樣年輕,阿寬則是好久才和我碰個面,他的感情仍是主要的話題,有一次他便說:「我要到越南開金飾店。」我哈哈大笑,告訴他會去越南光顧他們夫妻的店。  
我花了兩天猜想,那晚阿寬在病榻上必然強作鎮定,緊握最後一個年輕女孩的手,許諾愛情、許諾人生,「愛得有還無」(二)!
 
 
(一):阿寬愛唱的歌之一「男兒哀歌」,葉俊麟的詞。

 
(二):梅艷芳「似是故人來」:「執子之手、卻又分手,愛得有還無;十年後雙雙,萬年後對對,只恨看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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