緯來育樂台最近播宮廷畫師郎世寧,日前一集演到中國畫師對他解釋「留白」,看得我直笑。
一九八三年我在東海讀哲學研究所時,修了一門叫「比較美學」的課,老師是一名卅多歲的美國婦人,學生就只在下我一人。原來,同學們得知她全程英語授課,全都退壁三舍,只有我這個中文系畢業的,傻傻選了這門幾乎算是英美文學研究所的課。
她全程英語授課,正是不會講華語,偏偏遇上我這英語也不靈光的,每堂課自然都是比手劃腳。哲學研究所同學好奇,有時會來旁聽,見我們師生「得意忘形」 ,難免有些吃味(我猜的)。
得意忘形,正是中國美學的主流。它最早出自莊子「得意而忘言」,到魏晉南北朝如王弼主張「得意而忘象,得象而忘言」,等於是文學或哲學的命題廣化到繪畫等藝術。
可是,你怎麼用華語對個外國人形容這個虛無飄渺的「意」?還須進一步陳述創作時的「得其意、忘其形」更何況,我大學修的「文心雕龍」,是系主任陳問梅先生講的,他系出方東美、徐復觀,十足理學底子的新儒學一脈,幾乎和藝術扯不上關係。
某日,我靈光乍現,到圖書館複印了一些國畫,決定給我這個美國老師上課。當時我想,她一定明白我的不懂,但我可以讓她知道我很認真研習這門課。反正,「比較」者,在當時學術圈就是指「跨國」,妳講妳的希腊羅馬,我談我的魏晉三國,不也文化交流?「留白」,正是當年我對老師的「諄諄教誨」。
所以啦,那天看著演郎世寧的外國人初聞「留白」,半夜竟大聲笑了出來。回想當年那門課,我竟得了九十高分,笑得更是得意。
唉,這就是得意忘形。我當年不好好讀書,念中文、哲學卻去教地理、數學,最後更當起和這些全不相干的記者,人生這個白,未免也留得大了一些。套用西洋古典美學的概念之一,這也算「悲劇的喜感」吧,想來仍是要笑。苦笑。
@201102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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