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夫卡眾多作品,我真正愛的是他寫給父親的信。三、四十年前,台灣有出版社集結成冊,書名叫:噢,父親,現在就算有,恐怕也換了書名。
文學研究者常說,卡夫卡和父親的感情不好,但我當年讀這冊子,感受到的卻是他對父親的愛。當然,詩人或哲學家總愛分析感情,或許卡夫卡剖析了他與父親的微妙互動,犯了禁忌?但我喜歡那「噢」字,是親暱的呼喚,是撒嬌地責難,是愛。
我也對「見背」這兩字很有感覺。見背,從字面解,就是只能見到背影;辭海雖說是親人過世,但通常只用父母親過世。別人,我意思是不那麼相干而過世的人,大家也不太想再看到他的背影,父母親就是不同。
我父親一直是小學老師,但是一生精彩。我出生那年,他競選基隆市議員失利;我讀小學,他開過香菇場和養雞場;我讀國中,他開照相館還買了海釣船;我讀高中,他合資買廢棄礦坑還投資汽車省油器;我讀大學,他專心種蘭花並且一直整理他想出版的各種著作。
後來,他就幾次住院。我總是俯視,問他這天過得好不好,或者幫他床頭換書換雜誌。再後來,他就背朝我了。我送他住進北海福座,有時開車上山看他,對他說幾句話。
我不必覺得就覺得他一直愛我,我也是啊。像砂漏,他的生命慢慢全給了我,點滴不留,然後我翻個身,我的生命也給了人。
朋友的父親今天走了,大家替他難過。不會的,這種事不會難過,用心去面對就跨過了。砂漏滴下來的,只要我們願意,都可以再滴回去。
@201102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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